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预约完,我们来聊聊天吧。
2010年8月的时候,河南的两兄弟,一起上了新闻。
他们同一年高考,一起考出624的高分,哥哥叫齐太磊,被武汉大学录取,弟弟被西安交大录取。
他们能上新闻的原因,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出色,更是因为他们在生活的重压下,依然如此出色。
6亩田就是他们家唯一的生活来源,父亲常年肝病,母亲腿有问题。最后依靠好心人的资助,兄弟俩才上了大学。
13年后,也就是2023年的8月,两兄弟中的哥哥齐太磊,再次上了新闻。
此时的齐太磊,正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读博士二年级,上新闻的原因,是他开枪杀了他的博士生导师。
这条新闻,在国内关注的人不多,不过在海外国人以及留学生圈里,已经刷了好几天的屏。
因为国内曾经爆出过,博士生被博士生导师逼死的新闻,所以,大家第一反应,都是齐太磊是不是也遭遇了这样的“学术剥削”。
毕竟“不能毕业”,是所有博士生最大的噩梦,而博士生能否毕业,博士生导师有很大的话语权,在这种话语权的胁迫下,博士生在导师面前没有多少反抗的余地,如果遭遇到品行恶劣的博士生导师,被抢走学术成果,甚至遭遇极端pua,都是有可能的。
但翻看齐太磊的境况,似乎也和“学术剥削”搭不上边。
齐太磊杀死的导师叫严资杰,同样来自于中国,本科毕业于华中科技大学,他身边的人给予他的评价是“热情的科学家和外向的朋友”。
在严资杰的门下,齐太磊才读到博二,就已经以第一作者的身份,发表了两篇高水平的论文,表明他既有科研能力,研究成果也没遭到导师的剥夺,对博士生来说,最大的噩梦——毕不了业,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。
而且美国的博士,都有奖学金,足以覆盖日常吃穿用度,就算他的原生家庭非常穷困,生活上也不会有经济困难;另外,虽然很不幸,他国内的父母都已经去世,但这也造成了这样一个客观结果,齐太磊不需要背负原生家庭的重担,不需要在经济上反哺自己的父母。
总之,综合各方面的事实,齐太磊是一个已经拥有了科研成果,毕业指日可待的博士,当下的生活远未陷入绝境,甚至谈得上未来可期。找来找去,也很难找到他必须鱼死网破的动机。
所以,很多人开始翻看他的过去。
出现在2010年的新闻里的,总成绩624分的那次高考,不是齐太磊的第一次高考,他第一年参加高考考出的成绩是603,报考了天津大学,但未被录取。
2010年二战终于被武汉大学录取,后来不知道为什么,四年本科,齐太磊用了五年读完。
五年读出来的是一个双学位,物理+经管,2015年的光景,物理和经管两个专业就业面都还不错,手握双学位,可选就业面就更广了,但又不知道为什么,齐太磊手握物理+经管双学位,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生,却选择去了一个叫“苏州新材料研究所”的民企,正式入坑了材料学天坑专业。
在这个民企干了两年后,齐太磊辞职了,这次他选择了去南方科技大学做科研助理。科研助理也不是啥好工作,说难听点,就是打杂的。完美符合钱少事多没前途的定义。
再然后他就出国了,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,读了三年材料学博士,但是没能毕业,只拿了个硕士学位。
再然后,他就出现在了北卡罗来纳大学,发了两篇不错的论文,看起来一切终于走上正途,再然后,他杀了他的导师。
纵观齐太磊一路走来的历程,我觉得他真的走的很辛苦,贫穷的童年,高考地狱省,高考复读,本科延期,第一份工作掉进天坑专业,接着做没前途的科研助理,第一个博士失败转硕士毕业,一路上,他硬靠着自己一个人,单打独斗,把走错路,硬撑成走弯路……最后,走到北卡博士这一步,有了很好的科研成果,毕业之日可待,对比他之前一直挣扎向前的人生,似乎这已经是他最好的人生阶段。
所以,翻看完齐太磊之前的过往,我觉得,反倒更难找出他在北卡的杀人动机,应该没有人会比他更加珍惜他现在的成就,这是他这样一个寒门贵子,一路竭尽所能,拼尽所有,为自己搏出来的一条路,已经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。在这个时候,杀人害己,自毁前程,除非他疯了。
严资杰被杀以后,严资杰的导师Doug,在Facebook上发表了一篇纪念严资杰的文章。文中提到,严资杰说过,他的一个学生,精神健康出了问题,导致妄想,他希望这个学生能尽快毕业,保持稳定,并且他已经把这个事情上报给了学校。
几乎可以肯定,严资杰提到的,他那个出了精神状况的学生,就是齐太磊。
因为在齐太磊自己的推特里,也反复提到过相同的事件。
他说,总有人在导师面前说他的坏话,但当他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导师的时候,他的导师却说,没有人这样做过。
他就是疯了。很可能,我们常人可以理解的所谓的杀人动机,并不存在,他杀人,就是因为疯了。
那他又是因为什么疯的呢?
已经扛过那么多困苦,怎么会抗不过最顺遂的北卡?
我觉得,最顺遂的北卡不可能是他疯了的原因。
他2022年初,才来的北卡,没过多久,他就开始在他的推特里,提到有人在背后诋毁他,也就是说明他那时候就已经有了严重的妄想。
所以,我想,逼疯他的,不是北卡,而是他之前的路,人对苦难的总承受量,是有限度的,他在之前的人生里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和艰辛,纵使他终于搏出来一条路,他还是撑不住了。
当下的很多人,对苦难似乎有一种别样的崇拜。
短视频里的妈妈,带女儿坐火车,特地给她买无座车票。
视频配文是——
“有困难要上,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。无座慢车,给我好几个白眼,下次继续。”
知乎上有位爸爸问,如何让孩子理解自己的“良苦用心”。
他要孩子理解他什么样的“良苦用心”呢——让小升初的儿子每天做两个小时公交车上学,这是他心目中“宝贵的锻炼”。
甚至还有人说,“现在孩子容易抑郁,就是吃苦吃太少,多吃点苦,自然就不会抑郁了”。
不知道这些总想给孩子制造苦难的人,看到齐太磊,会怎么想。他走到最后这一步,难道还是因为苦吃得太少了吗?
苦难就是苦难,既不美好,也不高贵。苦难不会造就人,相反,苦难会摧毁人。
想通过苦难让孩子坚强,是本末倒置,那真正能使人坚强的,又该是什么呢?
我们再看看,被杀害的严资杰吧。
他其实也称的上一位寒门贵子,他是湖北荆门人,据说也是出生在农村。
他一路走来,也十分不易:在华中科技大学取得计算机和材料工程本科双学位;在伦斯勒理工学院获得博士学位;后在芝加哥大学和克拉克森大学就职,研究光学和纳米材料,硕博期间共发表了17篇论文。随后,他在芝加哥大学进行博士后研究,并担任纽约克拉克森大学的助理教授;自2019年起,严资杰在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任教。
前面讲过,在严资杰被杀后,他的导师Doug在Facebook上发表了一篇纪念严资杰的文章,刚才文章中已经引用过一次:严资杰被杀前已经发现,他的一个学生,精神健康出了问题。
他的导师Doug在Facebook上发表的这篇文章不短,其中还描写了很多他们相处的细节。
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下面这段:
他(严资杰)的英文是最差的,但他还是会带着难以置信的研究结果和灿烂的微笑来敲我的门,离开时,他会觉得自己对纳米粒子的成核和生长一无所知,但仍然带着灿烂的笑容。
不知道大家从这段描述中,看到了什么,我觉得,我看到了真正能使人坚强的东西:看到希望的能力,以及,与自己和解的能力。愿逝者安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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